罪臣Suuu

8折花

凌霄这人床上孟浪,下了床换上衣裳倒是衣冠楚楚的模样,若不是身上留下的淤青至今未散,云思几乎也要信了这果真是个威猛敏锐雄才大略的开国皇帝。

他怀抱板笏立在百官之中,眼观鼻鼻观心,充耳不闻。

百废待兴之际,人事更换、税赋变更,将士调动,无不放在朝堂上吵吵嚷嚷。

正听他们就任命官员你一言我一语没个定论时,忽听有人将矛头指到他身上。那老头许非踏出队列对九五至尊道:“启奏陛下,今我大虞顺应天命取前朝而代之,朝廷上下自当尽心竭力,替这天下百姓谋太平。前朝兵力微弱,国库年年亏损,而税赋苛杂,科举一途沦为世家把控,冗官之虑日益严重,今万象更生天地一新,切不可重蹈前人之覆辙。”

此言一出,云思便知这人是在针对他,心底却冷笑一声。他若有本事,尽管让凌霄废了自己这顶帽子。

朝堂瞬间一静。

他的身份毕竟太过暧昧,前朝为官七年,一朝竟又独步于天子之前,不免令众人哗然。太子少师这名头亦是微妙,唯一的皇子不过两岁,远未到开蒙之时,但毕竟是皇帝身前近职,纵然目前未掌权势,交由这两面三刀之人,难保某日再讨了皇帝欢心青云直上。

身后三三两两地站出来附和,云思冷眼旁观,终于出列,躬身道:“许拾遗所言有理,臣身无长物,未曾立下寸功,又无匡主益民之能,岂敢尸位素餐。”

许非听他言语十分恭顺,反倒瞧他一眼。

凌霄冷笑,淡淡道:“晏卿所言差矣,蛰伏数年,上安天子下抚百姓,更使百姓免受战火之伤,岂为无功?”

大言不惭。云思心道,也就他不知廉耻,对通谋之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。

他道:“臣万不敢领其功,陛下应天时而降,顺应天意匡复河山,皆为陛下与诸臣之功劳。臣自知已为罪人之身,只求得见陛下去浊存清,重振江山,望陛下全臣请罪之心,免了臣身上要务。”

他说的好不情真意切,许非领着那些官员道:“请陛下全了晏少师一片冰心。”

凌霄声音冰冷,只道:“此事稍后再议。”

不久下了朝,云思心中颇为悠然,面上含了淡淡笑意。他心知凌霄必得召见他,慢吞吞地往宫外走去。姜华一打眼就看到他慢悠悠的身影,脚步轻快地走过去对他道:“晏大人!”

云思难得的好心情,向他看去,浅浅笑道:“吕侍郎。”

他本便生得清雅出尘,一笑更如寒雪映月湛然生辉,姜华一眼所见险些忘了自己要说什么,仿佛心魂皆沉溺在那般风致之中,良久才硬生生移开眼,干笑道:“我今日才懂古人不曾胡说。”

云思疑道:“什么?”

姜华叹一声:“古人说秀色可餐,诚不我欺。”

云思闻言不由便想起凌霄,敛了笑垂眸不语,仍是疏离冷淡的模样。

姜华忙道:“哎呀你别多想,我就是、我就是见识浅短!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。”

他急得又是作揖请罪,又是懊恼地轻拍自己的嘴,云思不由轻笑道:“无妨。”

“你真没生气?”

云思有些无奈:“我像是那等气量狭小之人吗?”

“哦哦,我看你也不像。”姜华摸摸脑袋又道,“哎,我方才是想和你说许拾遗那事的,不过看来你似乎也没放在心上。”

云思淡淡道:“他所言皆为事实,要找个人开刀以儆效尤,找上我自然也不意外。况且,我确实是不愿立于这朝堂之上的。”

“为什么?”姜华问。

云思似笑非笑地盯着他:“吕大人,你又忘了,我是前朝罪人,你该和许非一样和我划清界限,而不是这样一再与我攀谈,我给不了你想要的权势。”

姜华骤然顿下脚步,脸色沉下,被羞辱了一般,迎着云思的目光怒道:“我不曾疑晏大人,难道晏大人以为吕某便是那攀炎附势的小人?”

云思避开他的视线:“我只是给你个提醒,离我远点。”

“呵!自然!”姜华心生不快,大步离去,将他甩在身后。

云思那一瞬想叫住他向他道歉,硬生生顿了一下,终于还是由他去了。

没等他走完这长得好似走不尽的宫道,便听有人唤他,“晏大人——”

晏云思不待那人多言,径直道:“走吧。”

踏入殿内,凌霄却是在把玩着瓶中插的茶花,一抬眼便见他姿态端庄地走了进来。

“瞧这花,”他慢悠悠地道,“开得多好,可惜再好也不过是被人随手折下,插在瓶里供人赏玩的命运。”

云思唇畔浮起冷笑:“能得陛下赏玩,已是那花三辈子修来的荣幸。”

凌霄端详着他:“站这么远,怕朕折了你?”

云思沉静下心,走到他身边。凌霄手一扬,那花便插在了他发上,笑着赞道:“鲜花配美人,什么人就该戴什么花,这才叫秀色可餐呢。”

云思心中一凛,未待说什

么,忽然头皮一阵剧痛,一股蛮力迫使他抬起头来,只见凌霄欺身上前,将他完全拢在自己身形之下。云思身体被迫向后弯去,凌霄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,剧痛之下,周身威压与冰冷怒意逼得云思呼吸一滞。

他分明笑着,语气轻柔,却如毒蛇吐信一般,寒意骤然缠上心头:“晏大人对朕给你的这位子还有什么不满,尽管说来听听,何必在朝堂上给朕难堪呢?”

云思忍着刺痛,却笑:“我哪敢对陛下有不满!只怕陛下一个不高兴,将臣吞吃入腹呢!”

“你总是逞些口舌之快……”

云思大笑:“怎么,被驳了面子,不高兴了?!陛下好生霸道,许你折辱我,却不许我逞些口舌之快。我还有什么,我有的不就只是这张还能说话的嘴了吗!”

凌霄却松开了他,嗤笑道:“跟只猫似的,只能拿没指甲的爪子抓抓人。”

云思眸中荡着快意:“没爪子的猫寻到机会了也会咬人,陛下可要当心。”

“朕偏爱些会咬人的猫!”凌霄一把将他打横抱起,丢在了休息的软塌上。云思尖叫一声,下意识就想挣扎,被凌霄如数强硬地压制住,如野兽般亲吻,撕咬他的口舌。

云思骤然气短,被迫接受他渡来的气息。

凌霄膝盖跪在他双腿之间,逼着他张开一个暧昧的角度,不安挣扎的双手被束缚住按到头顶。他的手坚硬有力,如铁一般将他死死禁锢住。

云思用力一咬他的嘴唇,瞬间鲜血弥漫。凌霄吃痛,却被那痛激得眸中欲望更盛,一只手托在他头后,使他更亲密地与自己贴在一起。

口中津液相渡,云思来不及吃下,就这么顺着唇角流在枕上,两道人影纠缠,显得暧昧不堪。

良久凌霄才解了气似的将他放开,云思骤然得以呼吸,推开他剧烈地喘息,薄唇已然红肿,昭示着方才的激烈。

他眼中含着沉沉恨意,恨不得将他剥皮拆骨,凌霄视若不见,只对他提醒道:“忍着点痛,殿外还守着人,不想让人听见就小点声喊。”

没等他反应过来,解开他衣袍下的裤子,一个翻身将他抱在身上,挺身便将炽热昂扬的阳物插进了身体里。

云思不经痛,刹那间瞳孔放大,疼得几乎发抖。后穴里没有任何润滑,就这么干涩地吃下了男人的性器。

他哆哆嗦嗦地抓紧了凌霄的衣裳,一动也不敢动,整个身体的重量全压在那一处,他几乎错觉那隐秘而柔嫩的穴壁被硬生生擦出了血。

凌霄自然知道他疼,却只是冷笑一声,双手扶在他腰上,逼他更深地吃下那阳物。

终于那一处满满当当地吃下了,深得好似就要捅到肠子里去。云思喉头像是坠了千万斤重,哑得说不出话,字不成句地道:“别……太深了……”

凌霄听也不听,扶住他将他抱起,再重重一压。云思身子犹嫌青涩,怎经得住这样深重的捣弄,不过两三下就已经全身发软,有泪流出,“痛……凌霄,痛,我吃不住……”

凌霄轻柔地揩去他眼角的泪:“方才在朝堂上脊梁挺得那样直,怎么不见你这般会哭呢?”

他就着两人下体相连的姿势将云思放在榻上,自己则在他身上快而深地抽插。

云思额上渗出涔涔冷汗,感觉不到一丝快感,只觉得自己好像要被利刃劈成两半一般。

他忽而发狠地咬上凌霄肩膀,藏住口中的痛呼,不知多久一股热流才射入体内。

凌霄依然保持着这淫浪的交合,紧紧抱着他,将头埋在他肩窝,满足地流露出一声喟叹,“晏大人这身子的妙处二十余年才为人所知晓,真是暴殄天物。”

云思失神地仰头看着屋顶,良久才缓缓地道:“够了吗?”

凌霄爱怜地拍拍他的脸颊:“远远不够。”

他说着,将相连的阳物抽出。云思的后穴太紧,犹有“啵”的一声,昭示着心照不宣的暧昧。

凌霄并了手指伸进去肆意搅弄,抽出来时白浊精液上还掺着鲜红的血丝。他随手拿了一条帕子塞进去,替他整好衣冠,笑道:“朕倒是想怜香惜玉,可惜你太不听话了。”

云思如木偶般任由他摆弄,嘲道:“没有今天这一出,我就能逃过此劫了吗?”

凌霄微笑道:“或许呢,你乖一些,朕自然不会为难你。”

云思闻言只是冷笑,起身忍着疼痛摇摇晃晃勉强站住。

鬓上那朵茶花已然散落,沾了一片花瓣落在发间。凌霄笑吟吟地为他摘下:“走得动路吗?”

他也不指望听到云思的回答,径自唤来宫人,抬了软轿将他送回府里。

翌日休沐,宫里传下圣旨,仍任太子少师一职,兼任兰台令史。

云思拿到圣旨气得简直想笑,凌霄这是堂而皇之地要将他留在宫中。

河中郡为产粮大地,今年入冬后却只下了寥寥薄雪,便有谣言四起,当今皇帝得位不正,苍天震怒,故施以惩戒,民间甚至有童谣传唱,认贼作父,弑君夺位之人岂堪为王。

凌霄当年不过仓皇出逃的难民,投靠当时地界上一方霸主江万里,后认其为义父,由江万里授意娶其长女江映黎,本欲将这柄利刃掌控于手,却不料凌霄一步步杀父夺权,才有了如今的地位。

各地隐有动乱之象,司天台夜观天象回禀天子,东方星象有异,黑云掩月,有小人意图惑乱民心。

凌霄昭告天下封独子为太子,立其生母江映黎为贵妃,数日后河中大雪,谣言不攻自破。

将近年关,各处皆忙得不可开交,云思亦许久未曾见到凌霄。

他与皇帝的暧昧传闻在茶坊间隐隐流传,只是无人敢声张。他却只是一副安然自得的模样,平日里依旧进退有礼,治下之人倒也不好再对他多加揣测。

一日休沐,云思一早吩咐了府中备下马车,去往京郊山中小寺礼佛。

山寺香火算不得鼎盛,冬日里更显寥落,却是他常去之处。多年前与友人于寺中游玩,少年人许愿也不肯去求个签,正经给佛祖磕个头,只是对着那山桃花嘻嘻哈哈地你一句我一句。后来人渐渐散了,那里却成了他静心之处。

战火四起,出世之地亦难幸免,他也许久不曾踏足郊外了。

出门时临近中午,田期一再嘱咐,恐他受了寒,云思在他跟前只能敷衍地应付,好容易出了门,路上却听一阵喧闹,啼哭叫骂夹杂。

马匹骤然长嘶。车子一斜停在了路旁。

云思问道:“出了什么事?”

马夫的声音隔着车厢传来:“大人,方才有一女子迎着马车扑倒在路上,马匹因此受了惊吓。”

好端端地怎么会有人寻死?

晏云思拨开车帘,只见路旁远远地围了一堆人,撕开一个口子,便是那女子硬闯出来的缺口,而其中挥着马鞭耀武扬威的正是李霜风。

他皱了皱眉,方欲开口,便听李霜风喝道:“你算是什么东西,敢来管你爷爷我的事!拿着俸禄给人做奴才,竟也在我面前耀武扬威起来了?”

地上的女孩啜泣道:“大人,您别管我了,原是我家中私事,大人仗义执言在下已是感激不尽,怎敢再拖累于您。”

只听一道熟悉的声音压抑着怒火,宽慰道:“你不要担心,青天之下岂容这等纨绔猖狂。”

云思心中咯噔一下,这人却是姜华,不知他怎和李霜风起了争执。

他扬声道:“在下不曾听闻,礼义二字何时以官阶论了,李校尉可否指点一二?”

李霜风脸色微变,只见马车上下来一人,挡在姜华和那女子身前,身姿清弱,白狐大氅围得严严实实,似极是畏寒。

“晏大人身子可是好些了,如今也下得来床了?”李霜风挑眉,“晏大人体弱,陛下如此体贴,怎舍得让您孤身出门了呢?”

晏云思自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:“陛下恩泽万民,你我皆食君之禄,自当为陛下分忧,怎好逞功邀宠,令陛下费心。李校尉这话,在下倒不明白了。”

他扶起地上的女孩,柔声道:“别怕,告诉我发生了什么。”

女孩不过十四五的年纪,眼中噙泪,强压下颤声:“回大人,我父亲曾为将军夫人侍弄花草,因此见过李公子一面,前几日父亲染病去世,他便声称父亲曾将我以十两银子卖与李公子,非要逼我嫁他为妾。”

“既然如此,李校尉可有卖身契?”晏云思问道。

他的身份毕竟与姜华不同,李霜风纵然自恃家世,也只能收了猖狂架势,道:“那是自然。”

说罢一扬手:“把卖身契给晏大人瞧瞧!”

身后姜华嘀咕道:“有你不早拿出来。”

云思微微侧身瞥他一眼。

接过卖身契仔细查看一番,云思点头道:“确是载明,将孟女卖与李公子为妾。”

李霜风冷哼一声:“有晏大人为证,孟绮,你还敢抵赖?”

孟绮抽泣道:“大人明察,小女早已有婚配,父亲生性仁厚良善,又怎会贪图十两银子将我卖与他?”

晏云思又问:“这卖身契是一年前写定的?”

李霜风道:“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,晏大人眼花了不成?”

“既如此,李公子也当知道,这纸乃草绢制成,年岁越久,浸墨越深,经年不腐。可这卖身契上笔墨仍新,纸上之字绝非一年前所写。在下府中恰有去年以草绢徽墨誊写的文章,李校尉若不信,命人取来一看便知。”云思微笑道,“这纸契约可做不得数,李校尉莫不是被下人蒙骗了?”

“你——”李霜风怒不可遏,“晏云思,你一定要插手我的事?别忘了我父亲是谁!”

晏云思却只是拿手帕为身后的孟绮轻轻擦净眼泪,轻柔地道:“你放心,有我在,不会有事。”

他将手帕塞到孟绮手中,转身对李霜风道:“在下只知道天子下诏,凡为官者皆以律治下,侯贵犯法,与庶民同罪。李公子若心有不服,大可在陛下面前禀明原由,到时陛下自有决断。”

李霜风握紧了马鞭,恨道:“别以为仗着

现在有圣上宠爱便敢跟我叫板,一个以色媚主的男人,我看你能风光几时!”

晏云思只是向他行一礼:“劳您挂念。”

姜华却脸色微变,想要说什么,又沉默下来。

李霜风最后冷笑一声,率人离开了,远远看热闹的人群便也散了。

孟绮握着帕子,有些紧张:“大人……”

晏云思道:“不必担心他再找你麻烦,你家在哪,我让人送你回去。”

孟绮黯然道:“哪还有家,父亲走后,便只有我一个人了。”

云思与姜华对视一眼,叹道:“逝者已矣,生者如斯,你父母岂愿见你自怨自伤?”

他解下荷包递给她:“先拿这钱安葬了父亲,若有什么难处,便来寻我,万万不可沉溺于伤痛之中。”

孟绮本已止了哭,听他柔声安慰,不由又猛得哭出了声,边擦泪边抽抽噎噎地道:“多谢两位公子。”

云思笑道:“我最看不得漂亮姑娘掉眼泪,若要谢我,只要笑笑,我就心满意足了。”

唤来车夫,交代妥当后将孟绮送回家中,便只余他与姜华二人。

姜华沉默许久,终还是道:“多谢晏大人。”

晏云思明知故问:“谢我什么?”

姜华叹一声,道:“若非你解围,还不知要被李霜风难为成什么样。”

云思只是一笑。

姜华道:“您要去往何处?”

“京郊山上,光善寺。只是——”他一摊手,故作抱怨“这桩事揽下来,我是身无分文了。”

姜华便笑了:“在下身上倒还有薄银数两,大人若不嫌弃,便由在下作陪。”

雇了马车往城外驶去,一路上喧闹不断,车内却是久久沉默。

良久姜华才道:“你今日得罪了李霜风,他断然不会善罢甘休的。”

晏云思不甚在意:“我倒巴不得他有那个本事。”

姜华不解:“何意?”

云思轻描淡写地遮掩过去:“没什么,他不敢动我,只是你恐怕会有麻烦。”

事情落到自己头上,姜华却也是不在意的:“既然让我看见他欺男霸女,我定然做不到坐视不理。晏大人你遇到此事,难道会视若不见?”

晏云思道:“今日是挡了我的道,我才管下这桩闲事,若是平日大道朝天各走一边,升斗小民与我何干?”

姜华指了指自己的双眼:“我相信我的眼睛,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。”

他望向晏云思,眼神清澈而坚定,一如方才护下孟绮般寸步不让。

那与凌霄不容抗拒的占有欲完全不同,如春风涤荡而过,却让人不由败下阵来。晏云思移开视线,自己都没发觉竟如此放松下来,藏着隐隐的笑意,叹道:“好吧!”

不久到了半山腰,下了马车姜华抱怨道:“哎呦我这老骨头,怎么走得动路。”

云思失笑。

寒风料峭奔袭入怀,身边人叽叽喳喳,竟也不觉得冷了。

沿寒山小径入了寺中,只见苍郁松柏落了层雪,映衬着空寂寺院。脚步停下,寥落清旷得只闻雪压折竹声。

晏云思停在这里,没再踏近一步。姜华只是静静地站在他身侧,终听他轻声道:“罢了……”

山上落了雪,路便有些不好走,循着从前的足迹登上一处山坡,只见空茫茫一片雪地中藏着枯黄的野草,风声呜咽,冷寂如化外之地。

云思寻到一处枯冢,拂去墓碑上的残雪与尘埃,其上却空无一字。

若非他引着,姜华几乎分辨不出这简陋的坟墓。

“这是——?”他忍不住问道。

晏云思静默许久,不知在想些什么,才道:“一个……友人。许久不曾来看他,竟快要被这荒草吃了。其实我今日只是想去寺中静心,没想到路上遇到了你,想起他来,才临时起意来见见他。”

姜华望着这冷清清的野坟,满肚子疑惑,想问为什么这人葬在荒郊野岭,为什么碑上空无一字,终于还是憋了回去。

“对不起。”他忽然听到晏云思道。

“啊、啊?”姜华一下没反应过来他是在跟自己,还是泥土里躺着的那人说话。

晏云思道:“那日下朝后言语对你多有冒犯,并非我本意,我与你交情虽浅,但也从未将你认为是趋炎附势之人。”

“哦……”姜华干笑,“那天也是我太急躁了。”

晏云思抚摸冰凉的墓碑:“李霜风说我的话你也听到了,无论如何,我还是想劝告你一句,和我走得太近,或许会为自己招来祸端。”

姜华却道:“我用眼睛看人,不是用耳朵听。”

“倘若眼睛被蒙蔽了呢?”

“我还有一颗心,只要遵循当时本心,之后无论发生什么,都不后悔。俯仰天地间,浩然无所愧。一生何其短,这是我唯一所求。”

晏云思低着头轻笑:“谢谢。”

姜华摸摸头脑勺:“这有什

么。”

“不,这对我很重要。”

这对他来说似乎是一件伤心事,姜华不再说这些,转而笑道:“方才看你的样子,还以为你要坐在地上大哭一场呢。”

晏云思莞尔:“都是未化的冰雪,坐下去,衣裳岂不都湿透了。”

昭云楼檐角悬挂铃铛,以碎玉相缀,风过环佩玎珰,清越悠长。楼上凭栏远眺,只见漠漠沉云下宫城巍峨雄壮,沉默静肃地矗立于至尊之处。亭台楼阁曲廊水榭,如巨兽脊背之上的玲珑点缀,待到山河倾覆之日轰然散作烟尘。

李霜风推门而入,山水屏风后隐约可见一人临风而立,身姿若月下青竹。

“晏大人,今日酒宴可还满意?”他隔着屏风向那人扬声唤去。

那人声音亦如清泉击石:“多谢李公子款待。”

李霜风便志得意满起来,恨不得立刻便越过屏风,不放过那人一个眼波流转。

人前装得再矜贵,骨子里还是逃不脱权势钱财的诱惑。聪明人,更该知道在落魄前给自己找好退路。

飞鸟尽良弓藏的道理他岂能不懂?何况他活着一日,便是向天下人昭告这皇位来得不干净。

新帝不在乎学子文人口诛笔伐,可耐心消磨,猜忌渐增,待到天下安定,能容他到几时?

“客气了。”他按捺住心思,“晏大人久病不愈,在下心中亦是时刻惦念着,只是晏大人若山中隐士久不得见,徒令在下担忧。”

屏风后那人转过来,先看到的是一角竹青衣摆。

李霜风心中一荡,便见那人冷清清地站在了自己面前。

晏云思要微微仰头看他,或许是因为饮酒,眼尾有些泛红,冲淡了周身的冷意。

他盈盈笑着:“多谢。”

离得太近了,李霜风隐约闻到一股清幽香气,好似峰回路转处于冰雪中偶遇寒梅,白玉骨,霜雪姿。

晏云思踮脚,在他耳畔轻呵:“点春酒太烈,我不喜欢……”

李霜风半边身子差点酥了,连声道:“好,好,下次不饮这酒就是了,晏大人喜欢什么,只管告诉我。”

云思轻笑,只是懒道:“有些乏了,在下便先告退了。今日若有失礼之处,还请李公子见谅。”

“无妨,无妨!”李霜风眼睛追着他走,“我送您离开。”

晏云思又是一声低笑:“酒楼人多口杂。李公子,留步……”

晏府的马车装扮得难得奢华,云思扶着小厮登上马车,忽得忍不住一阵反胃,倦怠地吩咐道:“回府。”

马车微微摇晃,缓慢而平稳,或许是实在饮多了酒,竟就这么抵着车厢昏昏睡了过去。

他心中记挂着事,只是稍微睡了一会儿便惊醒过来。马车仍在路上,云思撩开车帘,却见四周并非平日回家的路。

他疑道:“这是在哪?”

车夫道:“回大人,就要到了。”

云思忽然清醒过来,这人不是他出来时驾车的车夫。

“你是谁?!”他喝问,“停车!”

马匹却愈行愈疾,车夫仍恭敬道:“回大人,属下奉陛下之命,送您入宫。”

凌霄……?

听到那两个字时云思骤然软了力气,好似心气儿散尽了一般,无力地闭上眼。

倒也好……

宫门前的禁卫并未盘查车中之人,车夫出示了腰牌便驾着马车驶入宫中。

云思下车时拥着披风,呼出一口气,干冷的冬夜里一阵白雾散逸。

宫人并没有将他带去凌霄平日所住之处,而是一座陌生的宫殿。

步入殿内,扑面却是一片温暖湿润,层层轻纱遮掩,看不清里面的人。

他站定在玉屏前,身侧的侍从沉默地解开他的腰带。

云思抓住他的手,侍从轻声道:“大人,请不要为难在下。”

他握得越发紧,手指泛出青白色,眼前一阵晕眩,几乎有些站立不稳。

终于还是松开那人,垂落了双手,任由脱下自己全部的衣裳。

侍从低着头,将他引至深处,只见烛火映照着汤池,熏香淡淡,花瓣漂浮在池水之上。

这里是从前皇帝赐浴之处。

“请——”侍从恭敬道。

云思走下台阶,慢慢将自己浸入水中。

浴池中是活水,他能感到温暖的池水将自己轻柔地包裹,又缓缓流去。

他心中升起一个恶劣的念头,倘若自己溺毙在此,凌霄的脸色一定很好看吧。

“在想什么?”忽然听到身后凌霄语气平淡地随口问道。

云思霎时一僵,原来无论他做好怎样的准备,见到凌霄时他总是会潜意识里生出惧意。

“在想如何杀你。”他道。

凌霄似乎心情很好,只是付之一笑。

隐约有衣裳落地的声音,云思心中揪紧,咬唇望着水面,不看向他。

身侧漾起水声,凌霄走到他面前,

仔细地端详:“朕多久没见你了?”

云思只能勉强让自己离他更远一些,却依然逃不脱如此赤诚相对的难堪。他呼吸逐渐急促,只敢向旁边看去。

凌霄抚上他白皙的脖颈呢喃耳语:“李霜风的酒,比之朕的如何?”

“他喂的酒,你都喝了吧?”

手指拂过脸颊轻轻抚摸头顶,骤然抓紧了他的头发。

云思猝不及防痛哼一声。

“他都碰了你哪里,给你解了披风,是不是还碰了你的手?”

凌霄左手死死地扼住他的手臂,剧痛之下云思几乎以为骨头就要这样裂开。

“疼吗?”凌霄柔声问,“你总是让朕生气。”

笑意不抵眼眸,却是一片幽深冷意。

云思久违地在他身上感受到杀气。分明浸泡在温暖池水之中,却好似被粘稠的阴冷寒意束缚住,深陷泥淖之中,无数冤魂厉鬼拖着他绝望地下坠。

“李霜风的酒,才是让人一醉忘忧,陛下您又算得了什么!”他强撑着大笑,看不见自己的面容扭曲如鬼魅。

凌霄眯起眼,杀意骤盛。

“晏大人醉了,醒醒酒罢。”

“唔——”云思毫无防备被他生生按到水中,一串气泡在水中翻滚破裂。

胸腔里的气体逐渐耗尽,求生的本能让他拼命挣扎,却始终无法抵抗头顶铁铸一般的手掌。

好痛……

胸口疼得好像要炸裂一般,血腥味逐渐在口鼻蔓延,眼前似乎都变得血红一片。

我是要死了吗……

孩童时落水的那个下午太过遥远,他早已记不起在冰冷肮脏的水下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痛苦和绝望。

仿佛时光回溯,再度回到那个潮湿的午后。可他从未觉得如此轻松过。

就这么死了吧,干干净净地……

头顶的手掌忽然离开,有股力量扼住他的脖颈,强硬而不可抗拒地将他拽出水面,一如方才轻松地掌控他的生死。

后背猛地撞上坚硬的池壁。

晏云思下意识剧烈地呼吸,耳鼻中竟流出鲜血,脑中嗡鸣有如雷震,久久不能睁开眼来。

凌霄的声音隐隐约约,听得不分明:“……还喜欢吗?”

当然!

他痛苦不堪,还是要竭尽全力嘲讽地笑:“臣喜欢得要死!”

声音喑哑,好似困兽嘶鸣。

头皮骤然一紧,下一瞬池水淹没过眼睛,熟悉的窒息再次涌来。

他忽然明白了,凌霄不是要杀他,他只是这么随心所欲地折磨自己,就像把一只蚂蚁放入琉璃杯中,看它兜兜转转无处可走,空望着外面却只能困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至死。

谁会在意一只蚂蚁?谁会怜悯随手就能抹杀的猎物?

他是案上鱼肉,任由天下之主宰割。他濒死的痛苦便是凌霄兴奋的来源。

失去意识前再度被捞起,这次他甚至有片刻的失聪,魂魄好似抽离出身体,肉体却沉重得像是沉入地狱,手指都疼得无力动弹。

反反复复,反反复复,无尽的折磨……

“还喜欢吗?”凌霄的声音依然轻松,专注地欣赏他无力挣扎的模样。

一个好整以暇,一个已濒临崩溃。

云思吐出口中血水,昏昏沉沉地嘶声笑着:“有本事就杀了我!”

掐住他脖子的手收得越来越紧,凌霄轻柔地道:“你以为朕不敢?可惜晏大人你只有一条命,将你一杀了之,太便宜你了不是吗?”

他将云思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,托住他的双腿。

身上的人根本没有力气再去反抗,只能任由他的摆布。

没有任何前兆,硕大的性器就这么如利刃般插入柔软紧致的后穴内。

他麻木地承受着酷刑般的性事,温热的池水随着动作挤入穴内,却依然没有任何润滑,干涩地吞吐着凌霄的欲望。

他脸色惨白,徒劳地睁大眼,望着幽深远处。

烛火无风自摇,盘龙卧凤的金柱投下诡秘的影子。宫殿顶端涂绘着狰狞异兽,眼中镶嵌着明珠,如高高在上的神只,冷漠地审视这场凌虐。

九重纱幕如云雾聚而复散,眼前的一切变得扭曲怪诞,真真假假虚虚实实,再难分辨。

这场酷刑结束了吗……

终于他感觉到凌霄停了下来,将那处阳物抽出身外。

我还活着吗…………

凌霄声音低沉:“这就是李霜风想对你做的事,喜欢吗?上赶着去讨好他,就这么情愿被那种废物按在床上?”

他捧着晏云思的脸颊,神色居然有几分爱怜。

云思只觉得无聊且可笑,强撑着力气挑衅地回望:“为什么不呢,至少他不会像您现在这样想要杀了我。难道我还要为陛下您守身如玉吗?”

凌霄眸色一暗,掐着他的脖子,重重地按到池壁上,“想清楚你的回答。”

云思在他手下艰难地呼吸,

眼中却是痛快淋漓:“你在期望什么回答,陛下?告诉我,让我明白!”

“姜华呢,只要讨好你两句,就能把自己送到他人床上?”

他的双瞳骤然睁大,又转瞬恢复方才的神色:“为什么……不呢?!”

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,云思无力地垂落双手,任由自己缓缓滑落入水中。

凌霄一松手,他就软软地再次倒下去,根本提不起任何力气支撑自己浮在水面上。

凌霄倚靠着池壁,让他伏在自己身上,轻轻地抚摸他湿透的黑发:“晏大人,你根本不会说谎。你厌恶李霜风至极,也不敢牵连到姜华。你这么说,只是想逼我动怒——杀了你。”

没有别的着力点,云思只能搂着他精壮有力的腰,每一处肌肤都如此地亲密相贴,好像连水也无法将他们分开。

他剧烈地咳嗽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
过了许久,终于恢复些力气,推开凌霄,踩着池底,艰难地走到一旁,双臂垫在池沿上趴在那里休息。

那股眩晕再度如波涛般汹涌袭卷而来,没有极致的痛苦逼着他清醒地承受折磨,眼前阵阵发黑,就这么昏了过去。

“云思……”

他听到有谁轻柔呼唤他的名字,却发现自己身处一片黑暗。

“是谁?”晏云思喊道。

他惊惶地向四周张望,只有点点萤火照亮无边黑夜。

一声声的呼唤仿佛自天际悠悠飘落,却是如此温暖宁和。

他忽然意识到什么,喃喃:“阿娘?”

他急切地站起身,踉踉跄跄,拼命呼喊:“阿娘!”

他有多少年没有念过这个名字了,他怎么会再见到母亲?

萤光闪烁,黑暗中隐约照亮一个人的身影。

父母离世的时候他才三四岁,刚刚懵懂记事的年纪,二十多年了他早就想不起来她的模样。可就算这个人面容模糊,他就是知道这是他的母亲。

她就像一束微薄的光照亮他周身稠墨般的黑暗,晏云思从地上泥泞爬起来,抽噎着踉踉跄跄地往她身边跑。

他扑进母亲怀里,稚子一般放声大哭。

短短的一段路他却不断被绊倒,磕得遍体鳞伤。

好疼啊。

在她怀里,好像所有微不足道的疼痛都被无限放大。磕磕碰碰而已,哪里会这么疼,可他就是要哭,像是要把心里的委屈全都宣泄出来一样。在这个女人怀里,他有最厚重最安心的力量,让他不用负隅抵抗,顽固地藏起眼泪。

哭泣间似乎变成了一个婴儿,被母亲温暖的气息包围,什么都不用想,什么都不用怕。

可梦总是要醒来的,

晏云思疲倦地睁开眼,哪里会有母亲的身影。

他怔怔地望着床顶出神,过了许久才发现身侧站着一个男人。

不用想也知道那人会是谁。

晏云思将头转向一侧,不愿看到他。

凌霄侧身坐在床畔,揩去他眼尾干涸的泪痕,“梦到什么了,哭得这么厉害?”

“滚开。”他声音哑得不像样。

凌霄倒了盏茶,将他扶起:“喝口水,润润嗓子。”

晏云思一推,茶水便溅了一地。

凌霄却不气馁,又倒了一盏递到他面前:“想生气也先养好身体,嗓子哑成这样,怎么跟我吵架?”

晏云思望向他,眸光闪烁,接过茶盏,却往凌霄身上狠狠一泼。幸而他身上无力动作慢,凌霄一躲,才没泼到身上。

他无奈道:“你真是……不喝便不喝罢。”

“昏了一天一夜,饿不饿?”他仔细掖好被子。

方才的动作已经耗尽了力气,晏云思闭上眼不再看他。凌霄耐心道:“想睡也得先吃点东西,不然胃会难受的。”

等了等见他不说话,凌霄自顾自地道:“我等下就走,让厨房熬了点小粥,你一定要记得喝,看你现在瘦的,身上都没几两肉。”

唠唠叨叨嘱咐完后凌霄最后看他一眼,轻手轻脚地离开了。

耳边终于安静,云思心力交瘁,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下来。

“晏大人?”有人试探地喊他。

晏云思看去,只见溪月端着热粥拨开珠帘走来。

他挣扎着坐起身,勉强笑笑,应道:“溪月……”

溪月把粥放在一旁,拿了枕头垫在他身后。云思哑声道:“多谢。”

她抿嘴一笑,把粥呈给他:“大人,用点东西吧。”

云思手有点颤,还是接过来一勺一勺认真地吃净了。

他是真的饿了,赴李霜风之约时不知喝了多少酒,饭菜却是一口也不肯吃,旋即便被接到宫里被凌霄百般折磨,疲惫得像是干涸的鱼。

溪月希冀地望着他,提心吊胆地看他慢条斯理的模样,恨不得自己抓过碗来一口气灌下去。

晏云思察觉到她的注视,不由笑道:“看我做什么?”

溪月问道:

“好吃吗?”

他点点头:“有点苦。”

溪月松了口气:“那是您嘴里苦。能吃下饭就好,就怕您不肯吃东西。”

晏云思把碗递给她:“多谢。现在是什么时候了?”

“酉时三刻,天已黑了。”

他温声道:“你下去吧,我想再休息一会儿。”

吃了东西,整个人才算是活了过来,骨头里透出的寒气也消散些。闭上眼很快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,只是半梦半醒的,时而听到好友嬉笑着唤自己上前,时而又见凌霄的面容闪过,身上一霎热得好似有火在烧,一霎却又冷得如坠冰窟。

睡也睡不安稳,头疼得厉害。云思慢慢醒转,迷蒙间竟感到有人轻轻抚摸自己的脖子。

那一刹好似惊雷劈顶,脑中轰然作响,竟激了一身的冷汗,下意识便去推开那人的手。

清醒过来才看清眼前人是凌霄,尚未意识到他在做什么,身体却已不由自主打个冷战。

凌霄的手僵在那里。

云思心中五味陈杂,他不得不承认,他怕凌霄,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身体触碰也让他心生恐惧。

良久凌霄终于道:“别怕,只是给你上药。”

云思刚想开口拒绝,却发现嗓子疼得有如刀割,连声音也发不出来。

凌霄明白他想说什么,点了药膏轻轻抹在颈上青痕:“这里留了淤伤,敷上药消得快些,不然顶着痕迹怎么见人。”

“嗓子疼吗?你方才身上发热,烧的厉害,已喂你喝了药,别担心。”

晏云思讥讽一笑。

凌霄道:“心里骂我假惺惺,装模作样是不是?”

云思一声不发。凌霄叹道:“好吧,昨夜是我冲动了,可你实在把我气得厉害,姜华就罢了,几天不见,你就跑去和李霜风那种东西鬼混,他对你什么心思你能不知道?”

云思猛得挥开他的手。

凌霄无奈:“别闹了。”

云思强忍着刀剐般的疼痛开口道:“滚开,恶心。”

偏凌霄在他身上最擅长的就是只听自己想听的话,抚摸他的脸颊道:“大张旗鼓地和李霜风相会,不就是想逼我表态么,用得着这样作践自己吗,他算是什么东西,也配灌你酒。”

无尽的屈辱翻涌上心头,云思冷道:“说完没有?”

凌霄却笑着把手递给他:“别说话了,想说什么写在我手上。看看你现在的样子,人不人鬼不鬼的,李霜风见了怕是都要死了贼心。”

脸色苍白如纸,一点血色也没有,从重逢时便迅速消瘦,整个人轻飘飘得跟风一吹就能吹走似的,也不知道是怎么迷得李霜风色心大动的。

云思瞪向他。他的所有恨意和愤怒在他面前似乎都化为了轻飘飘的空气,就算举起刀剑砍得满身是血也能视若不见,激不起任何反应,反而是自己的情绪轻易便为他所掌控。

“那你算什么?”他无声地说。

凌霄再把手掌伸过去。

他终于泄了气,抓住他的手在掌心上慢慢地写:“不要迁怒姜华,他和我没有关系。”

他的手指冰凉,捂不热一般,在手心一笔一划地写字,如青草尖拂过,有些细细的痒。

凌霄顺势用力握住他的手,暖意顺着肌肤传递到他身上。

“就知道你要说他。”他敷衍地道,去亲吻他的手背。

云思用力想要甩开他,无声地追问:“听到没有?”

凌霄只得道:“我答应你,不为难他,好不好?”

“只是晏大人,你要记得——”他悠悠地道,“如今我为君,你为臣,我对你做的事,即便是错的也是对的。”

漫不经心的笃定,却没有任何容许反抗的余地。

两相静望许久,他又笑了:“答应你的要求,怎么补偿我?”

云思抬手将手臂架在他脖子后往下压。凌霄以为他要亲自己,却被他在嘴唇上狠狠咬了一口,瞬间血味弥漫。

一连养了七八天的病才算好转,做的时候不觉得,后来才发现身上到处是淤伤,碰一下就钻心地疼。

凌霄不提让他离开的事,晏云思也不多说什么,每日照常读书写字,凌霄有事没事来逗弄两句,他本不想多搭理,奈何这人听不懂好赖话似的,总把他气得要死才心满意足。

不知是不是那日溺水的缘故,总觉得气短,话说不了多久就胸闷得难受。溪月有时候担忧地看着他,老怕他就这么跟雪似的化了。

晏云思在桌前抄写心经,她就在旁边絮絮叨叨。写了没两页,心没静下来,反把他念得哭笑不得,终于无奈扶额:“溪月,话少一些。”

“哦……”溪月讪讪的。

她忽然兴起:“您别老坐着了,外头梅花开得正好,我给您折一枝吧。”

晏云思不想动,只懒懒地道:“宫里的东西一枝一叶皆属陛下所有,少生波折罢。”

溪月笑嘻嘻地道:“别说一枝梅花了,就是把宫里的花

儿全摘下来,只要您高兴,陛下也不会说什么的。大人不知道,您昏睡那天陛下在您身边守了一宿,亲自喂水喂药,什么都不假人手。”

云思铺了宣纸,手腕一勾,笔下的兰草舒展从容。淡淡道:“你和我说这些,是要我对他感激涕零吗?”

“不、不是……”溪月揣摩到他隐隐的不悦,连忙解释,“只是,陛下对您其实是很上心的……”

云思微微一笑,停了笔,转而道:“我从前养过一只猫,从西域商人手里大价钱买来的,长得很好看,碧莹莹的眼睛。就是脾气不太好,见谁都爱答不理的。”

溪月好奇道:“这猫现在在哪呢?”

“早就死了,这是很多年前的事了。一只猫而已,能活多久呢?”云思道,“那猫性子虽不好,可我却很喜欢,没事总去逗它,把它烦得不得了。这猫虽然娇气,从前却被训过,再烦也不敢对人伸爪子,再不情不愿也只能窝在我怀里。”

溪月没说话。云思继续道:“可说到底,那也只是一只猫而已,我养了它很多年,可是你说,我对它的喜爱和对我的朋友家人是一样的吗?我总是惯着它,因为我知道,那不过只猫,开心时逗逗它,这就够了。它脾气再坏能怎么样,谁会和一只猫生气?”

他三两笔在兰草下画了只扑蝶的猫,圆滚滚的一团,憨态可掬,谁见了都喜欢。

“好看吗?”他问。

溪月不吭声,只是点点头。

她在一边闷闷不乐,过了会儿又道:“您怎么会是猫呢。”

晏云思但笑不语。

他和猫当然还是有些区别的。他不会扼死一只猫,而凌霄是真的会杀了他。

他所有的耐心都建立在自己不可能真正反抗他的基础上。一个咬人都不痛的小玩意儿,付出点微不足道的代价来寻乐子,有什么不好。

凌霄即便称帝,后宫中不过三个妃子,迄今未曾立后。朝臣早多有不满,尤其是江氏之人,多次明里暗里施压要求立江妃为后,却被凌霄压了下去。

总共不过三个妃子,他又鲜少踏足后宫,素日却也清静。

难得出了好太阳,溪月看不过去晏云思总神色恹恹的,如将死之木一般没半点生机,硬把他拉到养病居住的南知轩旁的御花园。

冬日的阳光落在身上也没半分暖意,晏云思却觉得灼得刺眼,看什么都有些晕眩。

御花园腊梅开得热烈,如宣纸上遒劲一笔溅开的灿黄。

溪月道:“我最爱腊梅香了,甜丝丝的,可惜只有冬天才开,真冷死人了,若是一年四季常开多好。”

晏云思道:“腊梅是冷香,冬日寒风里寻得一脉痕迹才得其神魂,放在炎夏反倒失了意趣了。”

没多久他有些咳嗽,对溪月道:“回去吧,有些冷了。”

溪月扶着他方转过假山,便见一女子亭亭而立,姿容姣好,眉眼间一股英气,眼中多有愤恨与不屑。

溪月忙行礼道:“见过江妃娘娘。”

晏云思方才知道这是凌霄的结发之妻江映黎,恭顺地行礼:“见过江妃娘娘。”

江映黎冷笑道:“妾身怎敢受晏大人大礼,若为皇上知晓,只怕妾身多少颗头也不够砍的。”

晏云思道:“娘娘言重了。”

江映黎绕着他踱了两圈,上下打量:“我道陛下为何鲜少踏足后宫,原来是藏了这样一个清姿绝俗的情人,真叫我等惭愧,竟守不住自己夫君的心,教一个男人勾去了。晏大人有什么手段,也教教妾身,好一同服侍陛下。”

晏云思道:“娘娘误会了,臣与陛下并无私情。”

江映黎咄咄逼问:“‘臣’?哪来的‘臣’,莫不是床上讨来的?你大好男儿,不知报效朝廷一展宏图也便罢了,竟贪求富贵爬到龙床上去,若先祖有知,真令人蒙羞!”

晏云思呼吸一窒,溪月见状忙劝道:“回娘娘,晏大人痼疾缠身,不过是在宫中养病罢了。陛下勤政爱民日理万机,夜深才得以休息,每有得闲时,哪次不是去看望娘娘。”

江映黎似笑非笑:“你平日也不在皇上面前伺候,知道的倒清楚。”

溪月急忙跪倒在地上:“奴婢跟随陛下已久,同娘娘一般挂怀陛下安康,实无他意。”

江映黎冷笑道:“我同晏大人说话,又岂有你插嘴的份。这张嘴既管不住,倒不如割了舌头,也让人清静。”

“江妃娘娘。”晏云思忽然道,“溪月如今在臣身边伺候,是臣疏于管教,才教她学会擅自顶撞娘娘,若要罚,臣也难逃其咎。”

江映黎一扬眉:“既如此,你便掌嘴五十。”

“只是——”他又道,“臣为陛下亲封安遥侯,自是不比娘娘身份尊贵,只是论起品阶倒与娘娘同阶,若擅自领罚,恐令娘娘无辜蒙上不识礼数的恶名。”

“你——”江映黎望着他平静面容,一口银牙险些咬碎,只恨不得撕开那淡然无波的皮囊,抖落出谗佞媚悦的腐朽内里。

“你倒口齿伶俐,只盼皇

上厌倦你那天,还能凭你这伶牙俐齿讨得些恩惠,别白白让自己变得男不男女不女。!”

晏云思看她身影消失,才继续往南知轩走去。

溪月小心地劝慰:“晏大人您别生气,江妃娘娘素来就是这个脾气,陛下都常常被她刺得说不出话来。”

“我有什么好气的,她哪个字说的不是实话。”晏云思淡淡道,“这事过去就罢了,不必同他人提起。”

溪月有些不乐意:“总也不能白受这些侮辱吧。”

晏云思道:“你难道真要我做争宠的后宫嫔妃?”

溪月便不说话了。

晏云思喜对弈,凌霄恰得来一副温玉黑白子,得了闲便与他在御书房下棋。

他前一日没睡好,总有些倦怠,本想随手敷衍过去,没想到凌霄竟也棋力不俗,棋风亦是干净凌厉,但凡寻到丝毫破绽就绝不留余地。

一来二去两人竟真较上了劲,下了半晌的棋没一个人说话。

他不说话讨嫌,晏云思也才看他顺眼些。

一局下到关键时候,忽然来人传报有臣子觐见。凌霄正占了上风,不由怒道:“不见!”

下人不知他哪来的怒气,也不敢多言,只得道:“是。”

晏云思腹诽:“昏君。”

不知想起了什么,忽又听他不耐烦地道:“站住,让他们进来。”

他倒给自己吓了一下,以为自己把话说了出来。

凌霄对他道:“你就留在这里。棋局我还都记着,你可不要乱动。”

晏云思本以为他要正经吩咐什么,不由气笑了:“幼稚。”

凌霄见他终于肯笑一笑,才撂了棋子去了正厢。

一墙之隔,商议之事晏云思听了个大概,不由皱起了眉。

盐铁茶酒,皆是暴利行当,桩桩件件关乎民生,却有人想以朝廷的名义为自己揽利。

待到险些大打出手的几人告退,凌霄也被吵得头疼,揉了揉脑袋,对侍人低语吩咐几句,却见晏云思神色难得凝重地走来。

凌霄把他拉进怀里,亲昵地咬他耳朵。

晏云思不胜其烦:“放开。”

凌霄道:“出来做什么,这么急着见朕?”

他的背抵在凌霄胸前,说话时能感到微微的震动,声音像是从身体里传出来似的。

晏云思对他早见怪不怪了,若要跟他较真一百条命也不够气的。

凌霄好似明白他的来意,不再玩笑,径自道:“想说什么便直说吧。”

既如此云思也不再多虑,微一沉吟,便拿起笔在纸上勾勾画画。这是他思考问题时的习惯。

他逐渐忘记了其他所有事,如从前在皇帝面前侃侃而谈一样,专注地向凌霄分析方才争论的盐铁与税收一事。

过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凌霄一直没有应答,转头看去,发现凌霄一手托腮,饶有兴趣地望着自己,注意力全不在他说的话上。

云思不悦,眉头蹙起,方欲开口凌霄便笑着将他揽过:“你又要骂朕好色无赖。”

晏云思道:“一国之君岂能沉溺床笫,误了国之大事!税收乃一国之根本,事关天下黎民,朝廷一言便要万千百姓为生计奔波,若由争夺权势之人为一己私利故作儿戏,这天下不要也罢!”

凌霄笑道:“晏大人说的这些朕都知道,那些家伙不过是想趁天下初定图谋私利罢了。可是你方才专注的样子真是好看,只放在朕床上才是屈才了。”

晏云思早知道跟这人说不出正经话,拳头握了又握,只吐出四个字:“不知所谓。”

“嗯!”凌霄心安理得。

晏云思又问:“为什么放任我听到这些事?”

凌霄笑道:“我没这么昏庸,你也并非权奸。我猜你不会拿百姓生计开玩笑。”

“这些是你曾上书的奏论吧?”凌霄转而问道。

他沉默不语。

凌霄笑了笑:“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国家一日日烂下去,陷入泥淖之中,拼尽力气呼喊却无人在意的滋味,不好受吧?挖空心思只求再续三分气运,奈何天子也只是视若无睹。为这样的朝廷呕心沥血,有人在乎吗?值得吗?”

晏云思淡淡地道:“至少我做了,无论结果如何,我问心无愧。”

“晏大人啊——”凌霄似乎也为他的顽固而头疼,“朝代更迭并非天意,而是断送在你所效忠的天家人手里。而今归顺于我,有什么不好?”

云思垂眸静了一会儿,要从他身上下来:“我该回去了。”

“去哪?”凌霄问。

“你——!”晏云思瞪他一眼,掰开他手臂站了起来,“往西天极乐,陛下可要一道同行?”

凌霄视线随着他转:“若是你,也未尝不可。”

晏云思摇摇头:“朽木不可雕也。”

凌霄放声大笑。

就这么精贵地养着,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,人也不再病怏怏地只是歪在床上。

凌霄调笑道:“晏大人风骨秀峻,明眸皓齿,只是唇上差点颜色,明日擦些胭脂,才叫世人明白何为秋水芙蕖倚风自笑之姿。”

晏云思冷道:“胭脂庸俗,倒不如陛下心头血来得艳丽。”

凌霄也不生气,只是将他抱在怀里揉捏,颇自得其乐。

他尽心尽力守了这些天,总算见他身上多了些肉,显得更加匀称,露出的脖颈白玉般细腻,人抱起来也更趁手了。

晏云思本在看书,被他弄得昏昏沉沉的,不由挣扎着要从他身上起来,凌霄怎么肯放,硬要留他在自己怀里。晏云思更加厌烦,两人纠缠着,凌霄心中欲火渐盛,正想柔声哄他,晏云思却不小心将手从凌霄脸上划过,竟是扇了他一巴掌。

灯花啪得爆开,凌霄眸中暴戾之色骤现,阴沉若暴雨将至,抬手便掐在了晏云思脖子上。

晏云思猛得咳了一声,听他道:“晏大人,你耍些小脾气朕可以惯着你,但凡事总要有个度。”

晏云思冷笑道:“我天生愚钝,揣摩不到这个度!”

凌霄松开他,手指碾过他的嘴唇,目光如毒蛇吐信般轻柔地缠紧了心脏:“这些日子朕低声下气,也算是做足了功夫,为这些人惹你不快将李霜风调离,罚了江妃,江家人闹出多少事端,留你这前朝之臣一条薄命又被那帮子文臣写了多少奏本骂,你却依旧如此固执不知好歹。各路人马盯着你脖子上这颗脑袋,你当你这条命很好活下去吗!”

晏云思拍开他的手,恨极他的作派:“陛下好生冠冕堂皇,你草莽出身,投靠江万里才得以站稳脚跟,却不忠不义,枉负江万里恩情谋权篡位,而今不过寻个由头打压江氏,竟也称得上是为我?这条烂命又何须他人来取,陛下难道还想我跪谢圣恩吗?”

凌霄大怒,抬手便向他扇去,却生生停在他愤恨倔强的脸前落不下去,终是往桌上猛地一挥,茶盏远远地飞出去掉在地上摔个粉碎。

他突兀地笑了一声:“那江万里不过无能草莽,若非有我早被他人打得抱头鼠窜,他要我做一柄只懂杀人的刀,我偏要踩着他做人上人,这天下由我平定,来年史书写我背信弃义又有何惧。我纵然不忠不义留待后世万人唾弃,有晏大人你作陪,何尝不是一桩美事?”

“无耻!”晏云思恨极,一双黑眸中怒火簇簇。

“你上次伤得太重,朕本不想再强迫你,可是晏大人,你实在太不听话。”凌霄将他打横抱起扔到床上,把他的胳膊扭在身后,手上用力,只听咔得一声,晏云思瞬间痛得说不出话,额上渗出涔涔冷汗,捂着肩膀蜷缩成一团。

凌霄起身取来一壶酒,一手托起晏云思上身,把细长的壶口强硬的塞进他嘴里,手一抬烈酒便往喉咙里灌。晏云思被压制得死死的,被迫吞咽了一整壶的酒,有的来不及咽下,滴滴答答地打湿衣裳和胸口。

凌霄放开他,云思抑制不住烧痛,咳得像是要把五脏六腑吐出来,被灌下的酒在胃里如烈火一般灼烧。

他起了一身的汗,鬓角被打湿,混着汗水和酒液黏在脸颊上,也顾不得拨开。

凌霄目光冰冷,居高临下地看他失态的模样。

他酒量不好,没多久便有了醉意,脸上都泛起酡红,闭着眼,急促地喘息,像是另一种情欲。

那酒并无异处,只是遇到一味香料便会有些催情功效,偏偏今日轩内用的香与那酒相合。

胳膊被麻痹了一般,那阵剧痛渐渐消散,取而代之的是从更深处弥漫的酥麻,让他忍不住蹭着床单,好获得微弱的抚慰。

他觉得难受,把自己缩在角落里,竭尽全力摒弃逐渐升起的渴望,想要什么,熟悉的纠缠,粗暴的欢愉,把自己变成另一个人。

凌霄强硬地把他拽回来,攥着衣领用力一撕,布料破碎,那凄厉短促的一声好似是一个征兆,巫山雾起,云雨共赴。

胸前两点被人粗暴地揉捏,分明该是痛的,可是酒精和催情香料好似游鱼,一口一口吞食瓦解的理智。昏沉醉意袭来,如滔天的洪水冲破意识。

凌霄将手指伸入他口中搅弄,肆意玩弄柔软的舌,闭不上嘴,透明的唾液就这么顺着嘴角流下来。

终于那作恶的手指离开,随即却有更粗更长的东西强势地插进嘴里,没有任何适应的时间,直直地捅到喉咙里。

“唔——”晏云思痛苦地挣扎,想要将那阳物吐出去,却被凌霄摁着他的头将它吞吃得更深,龟头扫过喉咙,晏云思一阵作呕,险些喘不上气来。

两腮酸疼,牙齿轻刮过粗大的性器,凌霄掐住他脸颊,叱道:“别咬。”

他被迫学着吞吃肉棒,深深浅浅地舔舐,舌尖扫过铃口,刺激的舒爽直冲天灵盖,凌霄猛得抓紧了他的头发,把头皮扯得生疼

再不等他笨拙地用口舌侍奉,凌霄按着他的头上下吞吃,直抵最柔嫩的最深处,被温热的口腔包围,喉结每一次滚动都无异于生吞利刃。

终于凌霄在他嘴里射出来,浓白的精液来不及吃下去,流到胸膛上,目光迷离,费力地吞咽着男

人的精液,越发的淫靡。

晏云思隐隐明白这代表着什么,但酒精作用下精神疲倦得好似逆风独行过茫茫荒野,提不起任何力气去思考身上发生的一切,神智将要坠入无尽黑暗,却又被痛楚拖着得不到解脱。

欢愉像是另一种烈酒,残存的理智毫无作用地抗拒着,偏偏身体太过熟悉这样的快感,不受控制地极度迎合着身上的男人,每一次顶撞都凶蛮地像是要把他干碎,却又无意识地求索更多罪罚。

醒来时身边早已不见凌霄的踪影,溪月想要服侍他沐浴更衣,只见他胸膛上脖颈上尽是云雨后留下的红痕。

“呀!怎么会这样?”她吓了一跳。

晏云思声音沙哑,却笑了:“还好,他还没厌烦到要杀了我。”

溪月慌慌张张地道:“我、我去给您拿药。”

她左思右想,终于忍不住劝道:“晏大人,您别总是忤逆陛下,只要您稍微乖顺一些,陛下不会为难您的。”

晏云思将手臂遮在眼上,笑得已极艰难:“都要我听话,可我多少还算是个人。”

“您如今无依无靠,还能怎么办呢……”她情绪低落。

他又笑了一声,却有泪悄然滑落入鬓发。

收拾干净自己后他忽然问道:“这是什么酒?”

溪月道:“奴婢只知道这酒是陛下赐下的。”

晏云思便明白了,或早或晚他总是逃不过这一劫的。他素来体弱,自不可能去饮酒,凌霄是早便做了这样的打算,只是他若乖顺些,或许凌霄也会对他好一些。

可是他心里有个声音模模糊糊地在问,昨夜那样心甘情愿的沉沦,真的只是因为这一壶酒吗?

回到晏府,田期吓得把他从头摸到尾,确信他完好无损,一根手指头也没少才算放心。

转眼便到除夕夜,万家彩灯高挂,街道上行人如织,欢声笑语鞭炮烟花声不绝于耳。

暮色昏昏之时,晏云思已息了烛火,命人告诉田伯他身体不适,先歇下了。

幸而家族早些年便已南迁,否则只怕更要被他牵连。晏云思想,此刻族中该是什么景象?这个时候,长辈管束不严,孩子们大约拿了烛火鞭炮在玩耍。

父母早亡,他自幼被祖父亲自带在身边教养,而今祖父去世,他却被划出族谱违尽忠义礼孝,做个寄居世间的孤魂野鬼受尽磋磨。晏氏清誉因他一人悉数沦为笑谈,想来族中该恨极了他吧。

这样胡思乱想着,身体终究敌不过数日来的疲倦,意识逐渐朦胧,终于沉沉睡去。

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,却又隐隐听到有人在耳畔唤他的名字,将他的神思拉回。

晏云思蹙了眉向外看去,竟看到凌霄着了便服,立在床边正兴致勃勃地望着自己。

撞进凌霄目光时他也说不清心里究竟是厌是倦,只想大大地叹一声。

凌霄道:“今夜除夕,晏大人怎么就睡下了?”

晏云思坐起身,微微不悦:“你又想做什么?”

凌霄却好似没有发觉一般,坐在床畔,一手去抚摸他垂落的乌发:“陛下有令,今夜于玄明门外燃放烟火与民同乐,此刻最是热闹,你竟不知?”

晏云思冷声道:“与我何干?”

凌霄并不与他计较,亲昵地揉捏他的耳垂,笑道:“快起床,不然朕就亲自动手了。”

云思乌黑的眼瞳紧盯着他,凌霄冲他一挑眉,云思便明白了他的决定不容抗拒,只得换了衣裳随他一道去往宫门。

出了门才发觉天已大黑,乌沉沉的,星月皆隐于阴云之后,唯空中不时绽开烟火照亮一方天地,却是转瞬即逝。

晏云思畏寒,一层层穿得凌霄直笑他无用,幸而生得清瘦,才不显臃肿。

凌霄拿了发冠想要为他束发,手上轻柔却笨拙,反而将柔顺的黑发挽得乱糟糟。晏云思借着镜子横了身后凌霄一眼,凌霄自知献丑,笑吟吟地又散了他的头发,坐在一边瞧侍人替他打点好一切。

晏云思索性不再理他,只由着他看。

发簪玉冠,身披大氅,长身玉立,纤秀的眉下眼睫微敛,如孤山雪鹤一般清姿卓绝不沾尘俗。

凌霄借着烛火仔细端详了许久,才握着他的手一道出了府邸。

行至朱雀大道已是人声鼎沸,凌霄就这么牵着他慢悠悠地行走在熙攘人潮之中。

沿街店铺支起灯笼,明亮如火一路延绵至尽头。擦肩而过之人换了新衣,路边摊贩吆喝着酥酪、茶果、干脯,行人嬉笑玩闹,或驻足掏出铜板买些小吃玩物。冬风扫荡,却也无声消融于喧嚣之中。

自天子仓皇出逃后云思再未见过如此景象,好似从前种种纷乱不过大梦一场,梦醒后,依旧是百姓安乐天下太平。

纵然此间无星无月,仍有百姓笑语如星茫点点散入天际,间或孩童跑过,笑脸如皎皎明月。

这座城池尚未恢复,可至少此时此刻,它仍是梦里的模样。

云思一时有些失魂落魄,凌霄紧了紧手上力道

:“在想什么?”

云思沉默了一下,才慢慢地念道:“梦里不知身是客,此身虽在堪惊……”

凌霄便笑:“这并不是梦。”

尚未至玄明门,远远地便见宫门前燃起巨大的灯架,锦绣流光金碧辉煌,以一种华美到恍若梦幻的姿态照亮辽阔深远的寒夜。孩童捂着耳朵尖声笑着,伴着远处传来的巨响,天际绽开绚丽烟花,如流星般滑过天幕,好似要灼破这昏沉的黑夜。

凌霄仍旧紧握着他的手不肯放开。冬季里他的手总是冰凉入骨,而凌霄却与他截然相反,手掌宽厚滚烫,如炽烈的火焰,终是将他的手浸入暖意。

人潮停滞于此,凌霄便站在这里与旁人一同仰望空中烟火,静静听着喜悦与赞叹。

他突然开口道:“记得你以前……”

耳边太过喧闹,晏云思没有听清他的话,不明就里地看他一眼。

凌霄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了,只是望着天空炸开的烟花,一刹明耀,一刹陨落。

从前像个坏脾气的小神仙,就这么落在他面前。

看了会儿烟花,凌霄察觉到他有些心不在焉,不知道在想些什么,便带着他随着人群漫无目的地游走。

一路寒风料峭,熙攘人潮心却火热。

走走停停,看到前方桥旁树下站着一对情人,女孩儿亭亭而立,捏着帕子抿嘴偷笑,一副看好戏的模样。

男子反倒扭捏,低着头不敢瞧一眼,手背在身后,拿着枝不知哪折来的梅花,犹豫着不知该不该递出去。

树后还有两个年轻人,悄悄地踮脚去摘枝上的花瓣,不一会儿就薅得只剩个光秃秃的枝干。

那男子终于下定了决心,视死如归地把花递到女孩面前,才发现手里是根滑稽的树枝,转瞬就明白发生了什么,恼得一跺脚,那俩年轻人哈哈大笑拔腿就跑,留下姑娘忍俊不禁。

晏云思目睹一场好戏,忍不住展颜一笑。忽发觉到凌霄的注视,旋即便敛了笑,仍是冷淡的模样。

凌霄心中轻轻一漾,携他继续向前走。桥旁花灯蜿蜒至远方,映得河水波光粼粼,行人驻足赏玩,便更加拥挤,忽然就有人踩了晏云思一脚,靴子上赫然一道脚印。

“你——”他下意识皱眉向那人看去,便见他硬生生挤在人潮中跪了下去,不住地磕头求饶。云思无奈,俯身扶他起来:“无妨,何至于此。”

那人手骨极硬,硌得他手心一痛。

晏云思缓缓地呼出一口气,对凌霄道:“不知是哪里的苦人家,畏惧他人到这种地步。”

凌霄道:“兴亡苦得皆是百姓,富贵权势之家不弄权残害黎民的能有几人。”

晏云思讥道:“我竟忘了,你原也是贫苦出身”

凌霄笑道:“你可要拭目以待。”

晏云思不再说话,恰走到一处小摊贩前,摆着些民间的奇巧玩意。

他一手轻拦垂落的广袖,弯下腰耐心地挑选着要带给田伯的小物件。凌霄对这些从来不感兴趣,只是安静地望着他清隽的侧脸。云思在和铺子老板讲价,比了一个“三”,凌霄听不进去他在说什么,熙攘街道上行人话语不绝于耳,他只看见云思浅浅笑着,而其他任何人任何事都与他无关。

凌霄试探着举起手,慢慢地向他触碰,想要替他拨去落在肩头的一缕头发。他曾无数次把玩他的青丝,却都不如这一次藏着满心的犹疑与隐秘期待。

在即将触碰时晏云思忽然回头,空茫地看了他一眼,凌霄猛然收手,转而越过他探向挂在杆上的面具。

云思复又与老板交谈,从荷包里取出银两。凌霄看着手上青面獠牙却无端有些憨态的面具,心想还真是滑稽可笑。

待摊主包好这些小玩意,凌霄扯扯他的衣袖,示意他往前看。晏云思不解,抬头竟看到姜华与同伴语笑晏晏向这边走来。

他猛然一惊,下意识便想藏在人群后,唯恐被他撞到自己和凌霄亲密的模样,却被凌霄紧紧地拉住手,怎么也挣脱不开。

“凌霄!”他小声焦急地唤道,“放开我!”

“怕什么。”凌霄却道,“你看到了谁?”

他是明知故问,晏云思顾不上与他生气,低声道:“别这样,你随我往别出去。”

“看热闹不在人堆里,还有热闹可看吗?”凌霄自然知道他自欺欺人地不肯让姜华直白地撞破传闻。

晏云思有些哀求的意思:“除了这里,我哪都陪你去好不好?”

凌霄多少次要他听话,此刻听他为了姜华如此低声下气反倒顿生不悦,“姜华对你就这么重要?”

晏云思狼狈地撇过头:“不是为了姜华,是为我仅剩的自尊。凌霄,我能守住的只有这些了……”

姜华越来越近,手舞足蹈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,显然还没注意到汹涌人潮中不甚起眼的两个人。

凌霄道:“好,但要记住你方才的话。”

他牵着晏云思避开姜华,沿着河岸,往人迹渐稀之处走去。

寒风料峭,薄云飘过,时而遮住皎洁的月。

晏云思紧抿着唇,手被他攥得生疼也不能说什么,不觉间就走到了极为偏僻冷落之处,才摇了摇他的手,“回去吧,我有些冷。”

凌霄却没有听到一般,沿着河岸缓步而行,只是手握得更紧了。夜风掠过,荡开银色微波,远处的人声乐声飘渺如自天际吹拂而来,落在耳中听不真切。

就这样漫无目的地闲转,不知走到了哪一条小巷,走深一点是个死角,只有点点星光共月色落下。墙后是一户人家,还能听到隐约的闲话嬉闹声。

晏云思的心渐渐提起,熟悉的惊惶和抗拒自回忆中生出,他被按在墙上,凌霄的手不老实地探进衣裳里,从脖颈沿着脊骨一路往下滑,令人软了力气的酥麻自手指轻轻敲过的地方迅速蔓延至全身

晏云思不安地去追他的手,却反被他禁锢住。他低声央道:“别在这,回去再……”

“回去?回哪去?”

云思咬了咬嘴唇,道:“回宫里去……”

凌霄追问:“回宫里做什么?”

云思脸上飞红,恼怒地道:“你别装傻……”

他话音未落,猝不及防呻吟一声。那不安分的手指趁他分心,毫不留情地插入温热的肉穴中。晏云思猛得倒吸一口凉气,一动也不敢动,靠着墙僵在了那儿。

凌霄耍赖一般:“我就想在这儿,怎么办?”

不待晏云思回应,又插进去一直手指,在软腻肉壁上抠挖。

他生得英武,手的骨架本就更大,常年握弓习剑,指节间更是生了粗硬的茧子,晏云思被他肏透了几次,早被他摸清了身体的敏感点,毫不留情地刮过软肉,不过几下动作脚下就有些发软。

情欲逐渐攀上理智,他也顾不得身处何地,只咬唇抵抗着将要溢出的呻吟。

凌霄抽出手指,只见连着晶莹的黏液,显得淫靡不堪。

“都流水儿了,还说不喜欢么?平日在宫里可都没这么淫浪呢”

“我没有……”晏云思无力地辩驳。

凌霄将他按在墙上,一挺身早已昂扬的性器便满满地贯穿了那处隐秘的后穴。

“唔!”那一下刺激太过,晏云思竟有一瞬的失神,忍不住呜咽出声,软得好似一根羽毛撩拨过心尖。

“嗯……别,太深了……”隐隐的有些泣音,哀声求着身上的男人,

“嘘。”凌霄道,“小点声,你想把附近的人引来吗?”

他恶意地用力一顶,那样硕大炙热的阳物在身体里横冲直撞,毫不怜惜柔嫩的隐秘,逼出野兽最直白的反应。

熟悉的欢愉如没顶潮水席卷神识,晏云思下意识呻吟,两只手无助地握成拳,徒然抵在凌霄肩上。

出声的那一刻终于拉回残存的意志。

不,不能让人发现……在这幕天席地之处,竟有人如此不知廉耻行苟合之事……

他一生清直雅正,读的是圣贤书,为的是苍生事,从未对男子有过离经叛道之念,怎会一朝被一个男人抵在墙上,做尽勾栏瓦舍里的淫靡行径。

可他分明、分明于这极度的羞耻与不堪中获得的是无上的快感,甚至贪得无厌地想要那阳物插得再深些,再重些。

这清心寡欲二十余年的身体期待的竟是被人粗暴、恶劣、毫不留情地对待,而他又是何等荒淫无度,于那痛、那耻辱中敏锐而贪婪地渴求狂风骤雨般的高潮。

他心中升起一个模糊而绝望的念头,难道我就是这样生性淫乱的人吗?

忽然身后传来孩童嬉闹声,蹦蹦跳跳地跑到后院,拍着手要放炮仗。

晏云思猛得受了惊吓,不由夹紧了体内的阳物,媚肉紧紧绞着那硕大粗长的一处,每一处暴起的脉络都好似印在穴肉上。

凌霄一拍他臀瓣,“放松些,别夹这么紧。就这么急着想要?”

他也不顾晏云思能不能承受得住,把他抱起,只有脚尖能够稍稍站立在地面,全身的重量往下压,逼得他把那一处吃得更深了,被顶得站都站不稳,绷紧了身子,小腿在衣摆下微颤,随着他的动作顶撞地一上一下。

炮竹砰然炸响,墙内孩童鼓掌大声笑闹,如何能想到一墙之隔却有两个人耳鬓厮磨,在黑暗处做尽淫态。

晏云思又如何能想到会在一群孩子面前被一个男人毫不留情地贯穿,而自己竟妄图求索更痛苦的快乐。

不、不行,会被人看到的……

可被荆棘般的耻辱缠绕,心中却悄然生出一种异样的快感。

视线逐渐迷离,喧闹声变得奇诡而模糊,竟恍然错觉自己并非藏身于黑暗之中,而是被孩童围在中间,稚嫩而直白地指责,如锋锐利刃一般剥开虚伪的皮相。

“不知廉耻!”

“看他,这么喜欢被男人干!”

“不!我不是!”他在心中辩驳。可自口中逸出的却是声声沉溺其中的呻吟。

凌霄的声音响起。他神智有些涣散,不明白他在为什么而发

泄怒意。

“在外面被人干刺激吗?是不是早就腻了只有朕一个人干你?”

他被顶撞地说话都断断续续:“不是……我没有……”

“守着你的自尊?”凌霄讥讽,“被男人当着一群人面上了的自尊么?原来晏大人如此淫浪,众目睽睽之下也能高潮。”

他无法反驳。再自欺欺人也无法否认,身旁一群不知情的天真稚子这件事甚至带给他更大的刺激和快感。

“哭了?就这么爽吗?平日里装得斯文,没想到爱的却是被人看着发情啊。”

“有人来了,他正看着你呢……喜欢在别人面前被干吗?”

不……我怎么会是这样的人……

这么多天不容抗拒的情事与折辱,一次次打碎徒然困守的自尊,为的难道就是心甘情愿将自己供奉?

晏云思想说什么,可是被他狠狠一顶,却撞碎了话语,只余支离破碎的呜咽。挺立的阳物早已受不了衣物摩擦的刺激,就这么射了出来。

那一瞬间眼前好似有星斗旋转,光怪陆离,转瞬又如烟花炸开,七彩斑斓迷幻若梦境。

久久高潮余韵散去,整个人软得厉害,双腿颤颤巍巍的支撑不住身子。凌霄离开他的身体,给两人整理好衣裳,将他抱在怀里。

结结实实的,一个完整的拥抱,把他整个儿纳入自己的怀里,寒风中炽烈的温度从他心中传到他身上。

“对不起……”他忽然听到晏云思声音压得极低,仍藏不住压抑的痛苦。

“我不想这样的,可是我……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……”他嗓子酸涩,每个字都说得极其艰难,好似稍不注意便会哭出声来。

“你是在对谁道歉?”凌霄冷静地问。

怀里的人忽而发疯一般拳打脚踢拼命挣扎要离开他的怀抱。凌霄强硬地把他摁住,制止他的反抗。

他终于哭了出来:“我不是这样的人……我怎么会……”

他怎么会因为野外被强迫的交合而高潮,甚至期待着更背德的快感。

他明明如此恨着凌霄,为什么会因他而沉溺?

欲海像是要把他吞噬,唯有在冠以凌霄之名时才能在汹涌波涛中攀到一块浮木,让他沉沦,又将他拯救。

他无力地埋在凌霄肩上失声痛哭,孩童般发泄:“我不是……我不是……”

呜咽声却在心中掀起惊天巨浪,分明不是殿,其余诸人则次,凌霄却道:“他发起脾气来是不是一点道理也不讲?他就是这样。”倒像是很高兴的样子,又有点惋惜自己没亲眼看到。

韩谦还没想好怎么替云思说两句好话,又听他自顾自地道:“唉,你怎么会知道,你们以前又不认识他,他就是这样的。人家都说他端正文雅,小小年纪就有君子风范,其实一点也不是。他动不动就爱生气,幼稚的很,只是他都不让外人知道。”

韩谦闭嘴。

凌霄似是陷入了一段回忆,他说完这些,满室只余一地寂静,过了会儿不知又想到什么,轻轻地叹了一声。

江映黎得知消息后找到凌霄大发雷霆,凌霄百般安慰,许诺定会严惩不贷。

方送走她,江青乔给伤口上完药,直奔禁城而来,一张脸被绷带裹得好笑又可怜。

凌霄饶有兴趣地绕着他踱步端详:“碰到硬钉子了?早便劝你少惹些事,今日可算是吃到苦头了。”

江青乔越发地气急败坏,脱口而出:“陛下同晏云思情谊匪浅,那样妖媚的男人,陛下自是舍不得责罚!今日还只是甩了我一鞭子,只怕明日要篡位陛下也不管不顾!”

凌霄沉了脸色:“青乔——”

江青乔后知后觉方才出言不逊,总归是怯他三分,不情愿地小了声音:“他这样肆无忌惮,眼里没有我,没有江家,又岂会把陛下放在眼里?”

他瘪瘪嘴,撒起娇来:“青乔吃这样的亏,原来陛下是半点不会心疼的。”

凌霄叹了一声,捏捏他没被绷带缠起来的另外半张脸:“你又钻到我心里,知道我不会心疼了。”

江青乔道:“那陛下要怎么为我主持公道?”

“到底是你先惹的事,又吃了亏,传出去也不好听,就先将他禁足在府里,你既看不惯他,索性便将他打发出京,免得你心烦,如何?”

江青乔不乐意:“我受的伤难道就这么算了不成?我定要还他一百鞭子。”

凌霄道:“你身强体壮的,晏云思是个药罐子,只怕鞭子没抽两下他人就先没了。把他送走,也算绝了他的念想。朝廷正在各地收拢前朝的文人旧臣,若在此刻因这些私事对他滥用刑罚,岂不寒了那些人的心。暂且先忍耐他些时日,总会教你出气的。”

江青乔便也没话说了,嘀咕道:“陛下就是偏心晏云思。什么念想?我可不知道。”

凌霄道:“这话可是没良心的。我若偏心他,怎么就不罚你?从前你胡作非为惹了那么多事,我可曾同你较过真?由着你胡闹,不就是不想让你天真无邪的性子

受拘束吗。

他放柔了声音,如划过肌肤的丝绸,水一般的熨贴:“青乔,我是看着你长大的,在我心里,有几个人的地位比得上你?”

江青乔愣了一愣,什么话也说不出了,只觉得心中涨满了无限的柔软。

凌霄离他很近,气息扑了满怀:“青乔,你是个很好的孩子,我很喜欢你,知道吗?”

那简直称得上是耳鬓厮磨了,一股热流唰得涌上头顶,在他这样若有若无的暧昧下不堪一击。江青乔全身几乎都烫了起来,有一种被摧毁的冲动。

他想做些什么,潜伏已久的欲望在作祟。他不是天真无邪不知世事,懂一些不可言说的欢爱,可是在凌霄面前,他什么也做不了,只是被动地、全盘接受着他随心所欲的牵扯。

身前这个男人对他有一种危险的吸引力,让他畏惧又兴奋,渴望带来一些不由自己掌控的痛楚。

凌霄拍拍他的脸颊。江青乔眼睛亮若星辰,他知道凌霄满意自己只由他掌控的乖巧。

“你姐姐很担心你。”他的嗓音低沉而蛊惑。

江青乔从那股令人战栗的快感中抽离,这种难以言喻的刺激让他忍不住喘息。

“是,我会去见姐姐的。陛下,青乔告退。”

他的心脏在狂跳,双腿竟有些发软,一直到翡月宫才平息下来。

江映黎又气又心疼,恨恨地戳他眉心:“一再告诉你这段时间不要生事,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有多看重晏云思,非要在这个时候去招惹那人。”

江青乔被她戳得往后仰:“疼!”

“活该!”

江青乔歪着身子躲开她:“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。”

江映黎看他的狼狈样子,到底是说不出重话了,“你若真对他有意,待到事了,把他送到你手上,不是任由你玩弄?再忍耐一段日子,到那时,第一个杀了晏云思给你解气。”

江青乔道:“那是自然。”

凌启这时候午睡醒了,江青乔把他抱在怀里逗弄,小猫小狗地一通浑叫。江映黎看着他们打闹,心情却是愈发的沉重。

待到叔父进京,清肃朝纲降服凌霄拨乱反正,天下终将归还江家。可这个弟弟仍是顽劣心性,养尊处优地长大,却狂妄跋扈眼高手低,只识斗鸡走狗,一心扑在那个本该对他们俯首称臣的男人身上。

而启儿——她想到凌启,游移的心绪终是定了下来。凌启的存在,已经决定了她必须放手一搏。

晏云思被派到津州巡视,江青乔仍是愤愤不平,只是突然被人捅出来江家势力下一人冤杀百姓强占土地。土地是百姓的根本,历朝历代末期动荡四起无不是因土地不均,豪绅敛田,百姓无依无靠。凌霄出身寒苦,清楚民心稳定的基础,最看重的也是田地。这事被抖落出来,凌霄大动肝火,江青乔也不敢再提晏云思的事了。

凌霄没有见晏云思,调任的旨意是韩谦带到晏府上的。

晏云思仍唤他韩统领。韩谦道:“不是韩统领了,是韩右卫。”

晏云思也不意外:“你和江青乔对着干,贬职也是意料之中。”

韩谦不自在地笑了笑。

他在晏云思面前,总无端有些拘谨。

“那日你本不必拦他,只要江青乔不出事,无论发生什么都总好过得罪他。”

韩谦道:“我的职责是保护好你,我只听从陛下,得罪谁都与我无关。”

“什么?”晏云思皱了眉。

“那天打猎我本不该出现的。是陛下说,江青乔在您手上吃了大亏,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,因此得知您应邀前往猎场,便命我探看局势,若有不测,务必护您周全。”

凌霄给他的命令其实是,保护好晏云思,他要做什么都由着他去,只注意不要让他受伤。

所以江青乔意图伤人能够一再被阻止,晏云思挥鞭子却没人拦得住。

晏云思一时不知该说什么,定了定神,道:“有什么好防着我的,我还能杀了江青乔不成。”

韩谦揭过此事不提:“陛下此次将您调离京城一是为了表态,二也是为了保护您。京中并不太平,离开这里或许反而更安全些。”

晏云思倒没想过凌霄会因为江青乔就轻而易举地把他送走,他明知自己对离开他这件事求之不得,花了那么多心思绝了自己的念想和心气,岂会因为一个江青乔就轻易放手。

他想,凌霄就这么自信,在远离他的地方也敢赌自己不可能逃得出他的手掌心。抑或是他预料到京城里要起风波,而这会是和江氏有关么。

韩谦看他略微出神,忽然生出几分好奇,令凌霄念念不忘的少年时的晏云思,到底是什么模样。

他可也会长街纵马,肆意明亮,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的沉静从容,如一滴淡墨,滴落水中,倏尔消散。

出城门往西走是宽阔官道,行经谷玉山,过明岭、五柳城,便到津州地界,和京城相距其实不算很远,风物却迥然相异。

日暮时分车队在驿站停歇。

黄叶驿建在往津州的必经之路上,因此即使战火纷飞也不曾荒废。

随行侍从出示谍文与御赐朱批,驿站使役殷勤请入上房。

驿舍坐落在含秀山脚下,青砖砌垒,较一般驿站更为宽阔,有些房屋还有正在翻修的痕迹。

一行人整顿好各自歇息下来天已沉黑,驿站的灯笼也似行将就木,堪堪照亮小小一方天地,离光源再远的地方就只能借着月辉勉强显出点轮廓。

晏云思沐浴完,散着湿发开窗看月出神,被风吹得打个激灵,刚合上窗户,就听房外敲门声:“晏大人——”

“谁?”

来人道:“小人奉驿长之命,给您送些点心来。”

晏云思方欲拒绝,话语递至唇舌时忽察觉出不对,门外那人的声音竟如此熟悉。

他快步过去把门打开,那人抬起头来,方额阔颐,横飞的眉下压着一双刚毅的眼睛,嘴紧绷着,显出三分凶性来,并非驿站的仆从,却是昔日的同僚张果。

晏云思心中大震,那时共同留守城中,叛兵入城时众人离散,他本以为是生死之别,自己如今这般境地已是始料未及,怎也料想不到竟还能与他重逢。

他敛了思绪,将他往里让:“多谢,请入内喝一杯茶。”

待关紧了门,张果将食盒往桌上一放,一把抓紧了他的胳膊:“晏大人!”

晏云思竖起食指表示噤声。压低了声音道:“你怎会在此?”

张果是当时守城的将领,晏云思以为他早已死在乱军之手。

张果道:“敌军入城后我便隐姓埋名,只等来日寻到机会杀了贼首。我听闻你被派往津州,便快马加鞭赶到这里等你到来。”

朝廷设立的驿站供官员休憩食宿,普通百姓只能投宿旅店,只是连年战乱朝廷力有不逮,规定执行起来便不甚严格,也有人暗中交了银子打点,驿务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

他就是谎称奔丧,又借口身体不适,在这驿馆中住下。

张果恐停留太久引出他人疑虑,开门见山:“我欲寻机刺杀叛贼头目,请晏大人相助。”

那一瞬好似闪电在心头霹雳炸开,照得黑夜一片白亮。一股热流猛得涌上头顶,全身都忍不住战栗,晏云思险些一把攥住他,又转瞬冷静下来,挣脱他的手,淡淡道:“张大人,念在你我同朝为官数年,也算得上故交,今夜的话你知我知,就此埋在心里,我不会拿你邀功,你也休要再来寻我。”

张果闻言却哈哈大笑:“你是怕我信了你是背叛旧主弃暗投明之辈?晏大人,最后那些日子是我守在你身边的!你若想凭这些话来试探我,就别白费功夫了,我张果虽是粗人,一双眼却是雪亮,我绝不疑你,你也毋需疑我。坦言告诉你,我的爹娘妻儿早丧生叛军之手,今日来找你已是走投无路之举,你若助我,在下自然感激不尽,若拿我性命投诚,此生已无牵挂,命既如此,我也绝无怨言!”

晏云思双眸亮如点星,紧紧凝视着他:“前朝民心尽失,根基早已朽烂,为何还要执着复国?”

“你又何必殚精竭虑求续三分气运?鸟飞返乡,兔走归窟,狐死首丘,我既生于此时,岂有眼睁睁看家国覆灭之理?”张果低声喝道,“难道你甘心就此归为臣虏!”

晏云思还有些无法平复眩晕感。

他如何甘心?只怕日夜都渴望杀掉凌霄再复故国。

哪怕这是个陷阱,只要有一点点机会,他也心甘情愿一头扎进去。

晏云思闭了闭眼,沉下呼吸:“我答应你,只是这件事急不得。”

张果大喜过望,紧紧攥住他的手:“无妨。我的人目前隐匿在城东杨花巷福家客栈,我会想办法让他们和你联系。除此之外,太子殿下可是为叛军所囚?”

“殿下被囚于宫中,目前尚无性命之忧。”

“好。”张果道,“我需再求你一件事,务必救出太子。”

晏云思却摇头:“他已不堪用。”

“哪怕他已痴呆,也须有他这个皇家子孙在,才好在民间聚拢人心。”

不需要他做任何事,只要让人知道,太子殿下图谋复国,广招有识之士即可。

晏云思明白了他的意思,必须打着一个旗号,太子既然尚存,他就是最好的名头。

哪怕不能救出他,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落在新朝手上。

他点头应下,两人一时相顾无言,都从彼此眼中看到疲惫与决绝。

张果正要离去,却忽听一声破空呼啸,警觉地偏头望向窗外,心中大叫不好,凭直觉猛得将晏云思扑倒在地,只见一支箭矢如电般撕裂窗纸,死死地钉在桌上,若非他警惕,穿透的便是晏云思的胸膛。

不待两人平下心头惊诧,只听房外尖叫道:“有刺客!”

随着那声惊呼,二黑衣人手持刀刃破门而出,齐齐攻向晏云思,外面已是一片兵戈交战声。

张果拥着他就地一滚躲掉攻势,那二人再度袭来,他一脚踢向其中一人胸口,捡起

墙边长棍便与二人鏖战。

他一身武力非凡,以一敌二竟不落下风,劈手夺了其中一人的刀反身刺向那人胸膛,眨眼间已干净利落地解决一个。

也就是此刻另一人刀锋自背后斜劈而来,晏云思叫道:“小心背后!”

张果回身一挡,仍是被刺破了肩膀,霎时鲜血淋漓。

眼看已无法得手,那人趁着他受伤行动不便,一脚踢碎一旁的酒坛,掏出火折子来丢在酒上,火龙眨眼间就吞没木桌,在房中蔓延。

张果暗道糟糕,急忙护着晏云思走出房去,只见外面交战正酣,小小驿站竟已是一片火海,哭叫嘶喊声直冲云霄。

刺客见他安然无恙走出房间,不再与凌霄派来的护卫纠缠,脚下一转便向他袭来。

护卫紧随而上,但一守一攻,如何能尽数拦下以命搏命的打法,终究有疏漏之处,心中大惊,拼死去拦之时却见那刺客竟缓缓倒下。

晏云思不知何时手中握刀,脸色煞白,溅了一头一脸的鲜血,竟是他趁乱杀了那人。

可就在此刻胸口忽然一凉。

刀刃缠着血,滴滴答答地坠成一条红线。

晏云思低头看了一眼透过胸口的刀尖,蔓延的鲜血外刀身犹自泛着如水的清光。

身后的刺客猛得抽回兵器,他被惯性推得往前倒。

那一瞬间被拉得无限长,耳边兵器交戈与呼救声变得极其模糊,可是在这样一片茫茫的嗡鸣中,有个人的声音异常清晰,自远方如电一般疾奔到他面前,拼命呼喊他的名字,惊痛彻骨,穿透灵魂的力量。

凌霄?

为什么会在这时候听到他的声音。

马蹄声声如雷震,在浓墨般的黑夜与血浓处,他策马率兵而来,烈烈火光像一柄锋锐无匹的刀,所到之处夜色尽数消散,天地欲倾,一往无前地破开这场混沌与杀戮。

晏云思一手徒劳地捂住伤口,鲜血洇透了衣裳,冷风中有几分病态的温暖,身体却愈发冰寒彻骨。

逐渐涣散的视线里,他看到凌霄向他狂奔而来。

是幻觉吗?

意识消散前,晏云思依然不明白发生在眼前的这一幕。

凌霄,为什么他会在这里?

那个人还在声嘶力竭地呼喊。

明明那么近,差一点,只差一点。

晏云思深吸一口气,脸色纸一般的白,一双黑瞳愈发显得幽寂伶仃。他似乎想说些什么,张了张口,却是茫然地笑了一下,软软地昏倒在了地上。

这场暗杀很快被平复,驿站中死伤无数,所幸刺客被如数制服。

晏云思被安置在临近的村落,昏睡了足有一整晚,天色大亮时才有转醒的迹象。

他睡了多久,凌霄就守了多久。

向来从容不迫,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、今夜却是异常的焦躁,每隔一个时辰就要唤来与晏云思同行的太医看诊。

眼看他要醒来,凌霄却踌躇了。

他不大想见清醒着的晏云思。

望着他许久,心中的不舍与后怕几乎将他钉死在这里,到底还是决定离开。他没办法把这样荒唐的自己展露在他面前。

可是起身时却感觉到他的手微微用力拽着自己的衣袖,似乎在挽留身边这个人。

他心中一震,再舍不得离去,更用力地回握住他,俯下身来安抚道:“没事,我没走,这里很安全。”

云思痛得昏昏沉沉,不知是梦是醒,闭着眼渗出些泪来,声音极细微地喃喃,凌霄仔细听,才辨别出他说:“你能不能对我好一点……我怕疼,你能不能别逼我……”

他说着渐渐就发起抖来,眉头痛苦地皱起,胡言乱语一会儿喊爹娘,一会儿喊痛。

有些话如淬了毒的利箭,猝不及防地穿透向来冷静而强硬的一颗心。仿佛刹那间光阴轮转,仇恨如同高铸的城墙,却于转瞬荒草丛生土崩瓦解,在昏迷中至轻至重的呢喃面前不堪一击。

他清晰地听到有什么碎裂剥落的声音,如此轻微,异常清晰,不容抗拒。

凌霄俯身抱住他颤抖的身体,用怀抱使他安定下来。

晏云思慢慢地睁开眼,眼里雾蒙蒙的,有些茫然,好似初生的婴儿,不懂天地万物。

凌霄察觉到他的苏醒,放开他,一抬眼视线便与他落在了一处。

云思缓慢艰涩地眨了下眼,目光逐渐聚焦,才看到凌霄一般,厌恶地偏头移开视线,声音嘶哑地道:“滚。”

凌霄心中似悲似喜,竟也分辨不出究竟是何心绪,只觉得心里一片空茫,好似踽踽独行于空彻雪原,既无前路也无归途,眼睁睁看着曾以为至死不休的恨意逐渐融化在心头这漫天大雪之中。

他坐直了身体,神色淡淡地道:“没死在刺客手里,很失望?”

晏云思没有问为何此刻他会出现在这里,过了会儿却问道:“是江青乔?”

凌霄罕见地沉默。

他不想承认这件事,在得知江青乔派出刺

客的消息时,几乎是立即清醒地做出这个异常荒谬的决定,不顾一切点检精兵星夜向淮州奔赴。

无论怎样都好,对江氏的虚与委蛇功亏一篑也好,打草惊蛇自曝软肋也好,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,都已经把他重新攥在掌心了,晏云思凭什么死在这里?

他这辈子吃尽了苦头,从地狱里一步一步爬回来,凭什么要眼睁睁看着晏云思死在这个时候?

他的不作声已然是一种清晰的回答。

这个问题很好敷衍过去,只要他不承认,晏云思能拿他怎么办?

可是凌霄说不出一句否认的话,他连想都不敢想,倘若那柄刀再偏一寸,倒在他怀里的会不会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。

如果晏云思死了,他怎么办?

“我的东西,哪怕是一条狗,也没有任人宰割的道理。”他强作从容,惯常的冷嘲热讽。

那双乌黑的瞳仁里有愤怒的火焰。

凌霄猝不及防被灼烫,下意识游移目光,避开他的注视。

晏云思突兀地大笑,动作抽动到伤口,那笑立即被扯成疼痛的样子。

“你装什么?”怨毒的话语尖锐地响起。

晏云思不顾再度撕裂的伤口,一手撑起身体,勾住他的脖颈往自己身上压,抬头撞上他双唇凶狠地啃咬。

他手上根本就没有力气,凌霄却不敢使劲挣脱他,重心不稳晃了一晃,有些慌乱地撑在他身体两侧,狼狈地偏头躲开他报复一般地亲吻:“放开我!”

晏云思放开他流血的嘴唇,依旧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,凑得那样近,瞳孔中的怨恨清晰可见。

“凌霄,你装什么,我受伤的时候你吓得要死了吧?”